财新传媒 财新传媒

阅读:0
听报道
《世界》预告版(第一部分)作为我新的系列小说的开篇,《世界》承载得太多。它力图勾勒出“世界”整体的基本面貌,但篇幅却不堪其重。所幸我可以安慰自己说:这只是一个开始。
本文将在《科幻世界》文刊八月增刊上登出,因此预告版之后的部分将在杂志上市一个月以后再续。
 
 
 
 
                世界
                                                         赵海虹
  小风在台上跳踢蹋舞的时候,这个世界仿佛跟着她旋转起来。
  周围的人晃动着身子,流行椅像波浪一样起伏,汲取着小剧场里几百人的集体运动产生的能量。只有我没有动弹。我坐在流行椅上,被群体运动的波浪冲袭,却并未将自己投入这条能量的河流。一直以来,我在这个世界上,都只是一个类似障碍物的存在。
  小风唱了起来:假如这世上所有的镜子,都是一扇窗、一扇窗,但愿这所有的窗户,都开向你开向你。
  舞台的背景中画着许多许多面落地大镜子,此刻都像窗户一样开启,每一面镜子里都跳出一个与小风身形相若,穿着相同的女孩子。她们同小风一起踏着明快的舞步,鹿一般敏捷地踏跳,风一般轻盈地转身,舞台地面的灵波在她们的舞步下荡漾,传送着充满美的能量。每一个姑娘都用同样绚丽的转身动作做了一个腾越,短短的衣裙揭到腰上,露出纤长的腿,在空中划了一个圈。她们同时张口,用轻快而充满弹性的声音唱道:“小圆镜、穿衣镜、梳妆镜、沐浴镜,还有每一面,印出我身形的玻璃,映照我影子的水面……”
  “每日每日,每时每时,让你看到,我的哀与乐,悲与喜。”小风将双臂投向天顶的方向,陀螺般急转几圈,绕到舞台的正中央。这是全剧中最慢的一段歌,几乎接近于话剧独白:“假如你的镜中看到的是我……我的镜中看到的是你……”她螺旋转身时高扬的手臂舒缓地划落,收到胸前,“哪怕我们相隔万里。只要看到镜子,就能与爱人相聚。”
然后是五秒钟的静默。
  观众们迷惑了,惯性使流行椅依然保持晃动,但这一刻的观众像是坐在家长推动的秋千上、被动地晃荡着的孩子们。
  怎么可以有这样的表演呢?怎么可以本身既不创造灵波值,也不一定会刺激观众创造灵波值的表演呢?这是我的赌博。为这个环节张团和我争执了很久,我坚持不肯改动,到最终彩排他才屈服。
  小风深吸一口气,双手轻拉起雪白的裙角,微微躬身,代表第二幕的终结。所有背景伴舞的女孩子们比她略慢半拍,以同样的姿势躬身展裙,一时间舞台上百花盛放。
  “好啊!”观众席的流行椅如同忽然被大浪卷起的小船,高高荡了起来,“好,好!”反应过来的兴奋的观众们一边在座位上扭动身体,一边奋力拍动椅把上的触手。灵波将他们所有的欢乐与激动的力量传送出去,送到这个星球的中心。而我如一个坐享其成的懒汉,在他们的营造的波浪里随波逐流,影响了他们流动的速度。
  身边的几个观众留意到我的不合群,对我怒目而视。
  “这种人就应该被放逐。”我听到有人嘀咕。我不想解释。
 
  演出结束后的夜宵同时也算是首场演出成功的庆功宴。小风坐在我对面“哧溜哧溜”大声吸着面条,一点也不像舞台上那个摄人魂魄的舞之精灵。
  “你表演得很好。”我看着她的吃相说。
  “是你的本子写得好。”她头也不抬地吃面。她一定是饿坏了,这样一场表演,几小时连唱带跳,至少要消耗一千大卡的身体热量,不过相应的,她的灵波值也提升了许多。
“是张团的曲子写得好。”我转头向团长笑笑。我是真心认为自己没有什么功劳,倘使没有张团编出这样的曲子,靠我一个普通的本子有什么用。还有小风。除了现场的歌唱和表演,舞蹈设计部分都是她完成的,在舞美方面我是个白痴,只会告诉她模糊的感觉,而她居然这样真切地把它传达出来了。
  “你就别谦虚了。”小风“啪”地一声搁下碗筷,抬腕看手背上的灵波表,“哇……26万3千……这一场我就增加了500点呢!”她两眼发光地来拽我的手,“你呢,你呢……”
  “别……”我缩回左手,不让她看我的灵波表。“没长什么点。”
  “你糊弄我!”小风立刻变脸了。她一挂下脸来样子就很凶。“说什么表演得好,一场看下来你的灵波值都没长,你还说你真的欣赏我的表演?”
  “我真的欣赏。”我答。不管她相信不相信,我是因为真的欣赏,才不愿像大家一样,那样狂热地扭动,那样兴奋地跺脚,那样激动地拍椅把;在这个世界上,所有内在的感受都要用外化的方式来表达,进而产生物质的能量,推动这个星球的运转。
  可是我就是这样一个别扭的人。我觉得内在的感受是心里的事。比如我对这个世界一厢情愿的恋慕,我不想,也不愿,用拍手、跺脚、奔跑这样的方式来表达。虽然这样的方式可以产生灵波能。
  我宁愿用文字,用故事,用歌,让我心爱的姑娘来为之舞蹈。
  然后我,在台下静静地看,默默地微笑。
  小风在凝视着我。她大眼睛里的表情沉淀下来,那眼神,如深邃的湖泊里透出的光。“我真不明白你。” 她的表情里有些东西,好像很严重,我不知道是什么。我忽然怀疑她偷看过我的灵波表。她用远超过自己年龄的成熟口吻叹了口气,探手摸了摸我的额头,说,  “傻,你为什么一定要这么不合群呢?”
  我又何尝没有问过自己这个问题。我缩起戴着灵波表的那只手。32年的灵波值还不到16万点,我已经接到了星球动力中心的警告信,如果不能在短期内改变这个状况,我就将被迫离开我们的世界,被放逐到一片废墟的地球上去。
 
  几百年前,在地球的祖先们把自己的家园逐步毁坏殆尽之前,他们发现了空间传输技术,得以远距离瞬间移动各种物体,包括生物体。载人星际探测的飞船冲出了银河系,从太空旅行、探险、到星际开发与外星殖民,这一波飞向太空的运动甚至脱离了政府力量的管辖,成为一种单纯的商业行为。然后,很偶然的,一艘探测船在宇宙的另一个角落发现了这颗星。一颗在小星系位置中与地球相当接近的星球,它的体积大约是地球的2/3,自转与绕星系的“太阳”公转的周期几乎一样、并且只有一个卫星。发现者们给这颗星取名:“盖亚(GAIA)”——希腊神话中的大地之母。
    “盖亚”并没有像地球那样哺育出蝗虫般吞掉自己的星球并祸害宇宙的庞大人口。她可能从来没有哺育出任何像样的生命。由于开发的成本太大,星际淘金家们轻易放过了她。才使得洪祖——这个寻找灵波实验基地的科学家能用很低的价格从发现者那里买下了“盖亚”的所有权。
洪祖不仅带去了自己发明的灵波材料与新型实验技术,还去了一群特殊的国民。他们都曾经加入一个叫“梵天”的网上虚拟国家。这个虚拟国家的“国民守则”中最重要的概念就是保护自然资源,珍爱世界,奉献自己,这也是灵波世界得以建立的基础。
    灵波到底是什么?它被笼统地称为一种生物材料,但也有人说它是一种细菌,其实真相除了洪祖大概没有几个人知道。不过大众的基本常识是:灵波物质有两种不同的型号,A型可以填加、固定在其他物质里,用来汲取能量,而灵波B却能在灵波A的间隙游动,带走它们储存的灵波能。
   “盖亚”在洪祖到来的第一个十年间依然荒芜,他和他的“梵天”国民们借助从地球传输过来的基本资源,结合初步的灵波技术,在盖亚上建立了几个生活基地,到洪祖八十八岁去世时,他已经在盖亚整整耕耘了五十五年,而时灵波世界初具规模,最重要的大气改造也已完成。星球基本分为人类的生活区域(间有少量植物,其中的海洋湖泊可以养鱼)与动植物区域,动植物区域的地面以改良土壤与地球土壤为主,主要种植粮食、饲养牲畜。
    当灵波世界初步培养出良性循环的机制时,悲剧却在宇宙的许多角落渐次发生。由于空间传输技术需要消耗空前巨大的能源,地球人贸然使用了尚未成熟的核聚变技术来支持热火朝天的宇宙垦荒运动。一个核聚变发电厂的事故造成世界性的连锁反应,最终摧毁了星球上的整个人类社会。这一时期,大多数被人类殖民或开发的星球文明都还很弱小,而且利字当头的殖民者们几乎从没有考虑过如何建立自己自足的运转机制。离开了地球的资源供给,大部分刚刚播种的星球文明还来不及抽芽就已干涸而死,苟延残喘的几处中,有一半,靠的是离“盖亚”距离不远,可以通过飞船从这里购买运输基本生活物资。
   “盖亚”越来越成熟美丽。这里的人们骄傲地把自己的星球叫做“世界”,因为这里几乎是全宇宙仅存的人类世界了。国家的概念在“世界”里已不存在。因为“世界”是一一个整体,是灵波上绽放的水仙花。
 
话题:



0

推荐

赵海虹

赵海虹

62篇文章 5年前更新

写作者,教师,学生。

文章